43抒懷

抒懷就是抒寫情懷。在人生的際遇裡,有一些物事、時空、景致或人物,會教人一往情深,低迴不已:這就是情懷。情懷是感想的一種,也是抒情文的一大寫作對象。它和感覺相似,只是較感覺更為深沉和複雜。感覺可以利用形容或譬喻,輕易的傳達給別人;別人透過相類似的經驗或聯想,也能領略大部。情懷就難多了。有一句老話:「不是筆墨所能形容的」,正好足以說明情懷的繁雜和深刻。
單純的情懷,蘊藏在內心,無影無形,是沒有辦法直接抒寫的,因此抒懷必須依附於敘事說話,或假託於描景繪物,一面敘寫,即一面的表露情懷來。
朱自清的「背影」,是抒寫兒子感念父愛情懷,最成功的一篇作品。作者藉父親送他上車的一段事故,來表達兒子對父愛最深摯的體悟。這個情懷的產生,表面上說是受了父親背影的引動,實地裡是因背影所連帶糾結而成的一團父愛在牽繫。本來父愛是無始無終、連綿不斷的散放著,作者也自始至終都在接受;只是過去他一直沒能體會。現在他感受到了,但是時間卻不能再往回頭,於是他採用回憶的方法,把最濃醇渾厚的一段父愛,像電影的慢鏡頭那樣,在字面上重映一次。其中有敘事,有對話,有記物,也有寫景。我們可以從中看到父親親切的慈愛,以及作者感懷父愛濃烈的恩情。
敘事、記物、寫景,只是為了搭起「抒懷」的舞臺空間,「抒懷」的最吃重表演,毋寧是放在對話這一項上面的。我們仍然以朱自清的「背影」作例:開頭「祖母死、父親差使交卸」的敘事,是為了引出父親安慰簌簌下淚兒子的話——事已如此,不必難過,好在天無絕人之路!——為了要不要親自送行的躊躇,引出一句淡淡的,卻飽含父愛的話——不要緊,他們去不好!——寫買橘子的那段所說「我買幾個橘子去。你就在此地,不要走動。」以及勸作者上車說的「進去吧,裡邊沒人」細緻而綿密的關懷,展現無遺。至於作者再度因看見、或想起父親的背影而流淚,便是對這種父愛體會到的感動,是真摯情懷的自然流露,要令我們旁觀的人,也禁不住眼熱鼻酸的。
說到此地,我們不禁想起,這搭起抒情舞臺空間的敘事、記物、寫景等手法,不正是「寫境」的手法嗎?完全正確。因為境界烘托得成功,「角色表演」的「氣氛」,便能適切自然的呈現;作者與讀者之間的情感,才能交融契合無間。所以,寫作抒懷的文字,要注意「取材」,取能助你抒寫情懷的材料;然後使用「直抒」的手法,以「具象的描寫」,代替「抽象的敘述」,尤其宜善用「對話」,如此必能達成你抒懷的目的。
細說作文之四十三,原刊「青年日報」國中學生版

by 甲多先生 @ 1987.07.28 臺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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