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華民國八十八年十月二十三日上午十點鐘,我在台北市保安街,剛剛完工啟用的台北市立圖書館,延平分館十樓視聽室,高高興興的從馬英九市長的手中,接過一紙獎狀,上面寫著:
林 義 烈 君擔任台北市立圖書館
志願服務人員,服務期間展現熱忱,
犧牲奉獻,殊為楷模。
特頒此狀,以資鼓勵。
市長 馬 英 九
中華民國八十七年的六月二十一日,在台北市立圖書館的建國南路總館會議室,我也曾經從當時才剛剛上任的曾淑賢館長的手中,接受過另一張相似的獎狀──只有頒獎者的姓名不同――那是我參與市圖志願服務人員行列的「第一次」,但是感覺上沒有這一次得到的這麼豐厚和實在。領獎之前,在樓梯間巧遇前來參與典禮、正在巡視準備工作的教育局長(也是我半年多前的校長),是這次領獎之行特別感到豐厚和實在的主因。
我是台北市立建國高級中學的國文老師。建國中學自八十七學年度起,在李錫津校長的大力支持,教務處劉正鳴主任(現任士林高商校長)的妥善規劃、和訓導處溫貴琳主任的全心配合推動之下,率先開辦公共服務課程,採「零學分」、「必修」的方式,要求全體一、二年級學生,每學期至少須服務滿八小時。實施之後,深得學生家長及社會各界的好評。一學年之後,李錫津校長成為台北市教育局長,公共服務課程也跨出了建中的大門,成為台北市國中以上許多學校的共同特色。
八十八年六月間,教育局在建國中學舉辦「台北市國中以上學校推展公共服務教育說明會」時,中學階段的公共服務教育,引起了社會各界廣泛的注意,於是引來各種媒體,紛紛加入追蹤採訪的行列。其中TVBS週刊,首先踏進建中校園,希望藉由實地觀察,了解我們學校推展的情況;我奉命帶著當時高二的吳東憲、劉佑燊兩位同學,接受TVBS週刊記者鍾年晃先生的專訪(訪問內容刊登在八十八年七月十日出版的88期TVBS週刊)。
首先我就告訴鍾記者,我是市政府「列冊有案」的義工。
中華民國八十六年六月間,由於一個特別的機緣,我先後成為台北市政府所屬兩個機構的志願服務人員(我寧願仍舊自稱為「義工」):一個是環境保護局的環保義工;另一個便是教育局所屬市立圖書館的圖書志工。前者我只花了兩通電話就如願;後者卻歷經了多年心願才得償。
由於教學研究的需要,我時常進出各種圖書館,市立圖書館的各個分館當然也不例外。八十三年間,遷居到景美女中附近,知道市圖就在景美女中對面有一個分館(館舍正在建築,名稱還不知道)時,我就決定要定時撥空到這個分館義務工作,作為對我所居住的這個社區的小小的回饋。
即便是這樣小小的心願,周折也多。大約八十四年左右,我看預定進駐圖書館的大樓早蓋好了,圖書館卻遲遲沒有進駐的消息;因此我請託過市議員代我查詢,也曾經上市圖網站直接寫信「關切」,左等右催,一面等一面催的期盼了兩年多,力行分館終於開館(力行分館於中華民國八十六年五月二十七日人員進駐,於六月十一日正式開館)了。也許是儀式不夠隆重,也許是我等得麻木,包括我在內的社區多數居民,居然都不知情,我還是開館的兩個星期後,才冒冒失失的穿著拖鞋前去「參觀」。那一天,六月二十五號,我從河堤散步回來,聽鄰居相告,便迫不及待的前往「表明」我是這個分館的義工身分。(八十五年間,市圖擴大招收志工,我在永建分館報名,年底在總館參與講習,半年多了由於力行分館未開,一直還沒實習,其實尚未取得志工的資格。)
第二天,我正式報到。從這一天起,我開始在台北市政府教育局所屬的市立圖書館擔任圖書志工,到接受TVBS週刊訪問的那一天為止,服務時間將近兩年,服務時數則接近三百個小時(如果連同環保義工的時數計算,應在五百個小時以上),所以我對公共服務個中甘苦的體會最為直接,也最為深刻。這學期以來,當我在跟學生宣導這個課程時,自己的親身經歷,常常成為最佳的活教材。也因為我具有長時間、實際而連續服務的經驗,所以我不但了解整個服務的過程是什麼,還知道事前如何找尋服務的機會、事中如何滿足被服務對象的需要,以及如何得到完成服務必要的配合與支援。
以我在台北市立圖書館的服務為例:
我正式報到時,力行分館還是一個剛剛成立的新館;成立伊始,百廢待舉。我加入服務後的第一件主要工作,便是貼磁條──那是一種辨識書籍是否借出的工具。剛開始,我對這個工作很陌生──凡事莫不是從陌生起,工作技術也很差,一個小時大約只能貼個三五十本,連同下書、運書、上書的時間,一次到館服務以三小時計,大約只有一百來本的成績;一回生、兩回熟,經過幾次的練習,熟能生巧之後,以後每次大約可以貼到三百本之多。力行分館開館之初,藏書大半來自其他分館的複本,或其他分館淘汰後的殘留,因此全館藏書的數量不多,加上有不少的書是他館已經貼好才送來的,所以這件工作只花了大約半年的時間便告完成了(那時候每個月大約服務十二到十六小時)。
我在台北市立圖書館力行分館服務的第二件「大」工作是撕換書標。前面我說過,力行分館的圖書,大半來自其他分館殘餘的舊本,許多書上都還是貼著舊樣式的書標(據我所知,市圖的書標樣式起碼已更換過兩次,未來將改採電腦列印方式),跟現行所使用的不同;有些書的分類還有問題(有些是不小心的錯誤,有些則是是否為參考書的認定)。我的工作是利用電腦查出它們正確的書碼,先用筆抄在書末,再登上新的書標,然後把舊的書標取下,換貼新的書標。這個工作比較麻煩:除了得查、得抄、得寫、得斯、得貼,碰到老書、破書,還得整,工序繁雜,所需的工具多,所花的時間也多。
我從零類開始做起,一次三個小時的服務時間,大約只能做到兩百本左右(開始時自然沒有這個成績)。其中牽涉的有些屬於圖書專業領域的判定,譬如分類是否恰當,編碼重複時誰是誰非等,都必須請正牌的圖書館工作人員代為解決。但是,我既然是來幫忙工作的,如果我還要一而再,在而三的打攪人家的工作,顯然便成了「越幫越忙」之流。因此,碰到問題時,我通常並不是一次一次的去問,而是一起集中起來才請他們來協助。當然,如此一來,我在換貼書標以及上下書架時,必然會增添不少的麻煩。但是也唯有這樣,我才是真正的幫了忙。
換貼書標的工作,大約每一兩個月便完成一類,總共花了七、八個月才算大功告成。這其中部分還得到其他志工的相助。一面換書標,一面撢掉書頁上的灰塵(有些書很明顯的除了取下來換書標之外,不曾有人去動過),一面將整套整套的大書,按書碼重新排列整齊。新的書標,加上整齊有序的書落,每次每次都在增加和延伸,一路看過去,那熟悉的書碼字,好比自己親手耕植的花卉,開出一列一列整齊的花朵,內心真有說不出十分的欣慰。
當所有的書碼都換貼一新、所有的書序都調整完畢時,重新巡行書架之前,彷彿還能感受到那一本一本書中,所散發出來沾有你手汗的餘味,整個書室都因而溫暖而親切起來。
貼完磁條、換過書標以後,圖書館的運作也開始步上正常,我的服務工作便沒有了「完整的」可說。除了永遠的上書、整架之外,大部分的時候,我是留在櫃台前的:平常的時候是擔任借、還書、上網登記、諮詢、借(要)物品、排除影印服務或電腦上網的障礙,還有借書證的登錄和製作。櫃台有很多工作是須專業能力的,像書籍歸類、編目,資料查詢、比對、更改等,必須擁有規定權限的圖書館員才能辦到,這些事我就無庸置喙。但是像引導讀者適切的使用圖書館資源,制止學生讀者妨礙他人情事,管管秩序,協助殘障者進出上下樓梯等等,我倒是常常在做。最得力的是,當該日即將閉館前,我可以在櫃台留守,讓僅有的兩名館員(我通常利用假日前往服務,而假日他們通常僅有兩名館員)分頭收拾報刊、「驅走」讀者、關閉門窗和電燈;如果是晚上,我還主動要求上樓去檢查廁所、門窗以及關閉電燈,感到特別的「有用」(因為圖書館員多半是女性)。
在圖書館當義工,表面上看來只是時間、精神和體力的付出,實際上獲得的更多:有些是有形的;多半為無形。
八十七年五月間,因前往借書的關係,無意間發現台北市立圖書館景美分館不同於總館的「好書交換」的作法,便興沖沖的向當時的力行分館于玟主任提出建議,請他在力行分館也開辦類似的業務,當時我並且提出個人粗淺的構想。于主任因旋即調往總館,此議因而擱下。不料新任杜京生主任七月才來,九月我便在七樓書庫前發現了好書交換的書架,「力行版」的作法,比總館的規模小、彈性大,比景美版的有制度,也比我當初的建議更簡單更方便,但是讓社區好書流通的原意,卻絲毫不受影響。一年來,我們這個社區經由這個管道獲得流通的書籍,少說也有幾千本;藉由力行分館的好書交換區,許多已經宣告死亡多時的舊書,因而都獲得一度以上的新生。我自己就趁這個機會「出脫」了好幾百本的「陳年舊書」,也看了不少的好書(看閉多半又送回);今年九月帶高一新生,為了提升他們的語文能力,介紹了一些課外書讓他們閱讀,趁著擔任義工之便,我就曾在這個區裡挑了幾本帶到班上圖書櫃去,順帶也告訴他們:這就是我在圖書館當義工的方便(近水樓台先得月嘛)。
因擔任義工,而參與讀書會,並一連兩年被選為讀書會的會長,是另一個有形的收穫。為了順利推展會務,在公共服務的時間裡,我做了不少有關力行分館「種籽讀書會」文書作業方面的工作:像讀書會會員資料登錄,會員通訊錄整理、印發,到會登記錄的製作、統計,活動出席紀錄表的設計、改良,【每月一書】借還登記冊的設計、製作、登記,讀書會主持人輪值表的排定、列印、通知,購書登記單的收發等。其中作得最勤、最多的是「通告」檔案的設計、印製和張貼。
力行種籽讀書會成立於八十六年十月十八日,同年十一月一日起隔週星期六下午聚會一次(八十八年一月起改為非週休二日的星期六下午聚會,八月起正名為每月的第一、三週星期六下午聚會),一直到八十八年九月十八日,共聚會了四十八次(九二一大地震,市圖力行分館震成危樓,目前正封館整修中,「種籽讀書會」因而暫停)。聚會前兩週,我便將下次通告製作好發給會友(也就是第一次聚會時發第二次通告),並同時公佈在圖書館五樓和七樓讀書會的公佈欄上,內容有活動名稱、活動時間、地點、帶領者姓名、閱讀書籍的名稱、著譯者的姓名、出版機構的名稱,還有下次活動的預告。開始的時候以黑白油墨印製,從第三十次聚會(八十八年一月十六日)起,因為力行分館啟用彩色噴墨印表機,我的通告也升級為彩色印刷。
這期間,我還利用力行分館的電腦打了兩篇文章:一篇題為「他們播種籽,我們發芽了」,刊在市圖之窗第79期(87年8月號),大略介紹力行種籽讀書會自成立,到第十六次聚會間將近八個月的成長過程;另一篇是補充世新大學「小世界」社區報的記者譚珮君同學對本會第三十四聚會的專訪,專訪內容轉載在市圖之窗第88期(88年5月號);譚珮君同學事後也成為我們讀書會的會員。這兩篇文章也帶來若干迴響,有好幾位愛書人因而加入我們的讀書會,或從遠方捎來關懷的訊息。
八十八年三月間,力行種籽讀書會以持續、自立、自足、自動、自發、多元、推廣、認真等多項特色,成為台北市立圖書館打算推薦參與全國「優良讀書會」表揚的兩個讀書會之一,後來我們雖然敗給了三民分館的讀書會,但是以我們不到一年六個月的經營,輸給一個經營超過八年的友會,我們可以說:「雖敗猶榮」。──這些都是我擔任台北市立圖書館志工以來有形的收穫。
至於無形收穫,那就筆書不絕了。其中有一件跟電腦有關的事,倒是值得一提:
八十七學年度,台北市政府為因應資訊教育基礎建設計畫擴大內需方案,配合教師在職進修辦法,提供教師五年內進修九十小時的機會,積極在各校辦理教職員電腦研習活動,我也努力的參與了幾場,沒想到就這幾場的功力,也在力行分館的公共服務時間發生了妙用。
那天我是下午六點到館,館員張先生正在電腦前忙得不可開交,我不敢打攪,靜靜到一旁做我的工作。有頃,張先生發話了,他說,今天很奇怪,下午來接班時,早班的同仁告訴他WORD開不了;他試了幾次,果然開不了。我問他重新安裝過沒有?根據經驗,不當的使用所造成的故障,通常可以使用這方法得到解決。他說豈止重新安裝,他已經重裝三次了,情況依然沒有改善。我也湊上去試,果然毫無動靜。忽然我想起幾天前在學校,翁老師告訴我的病毒入侵的事:我首先以檔案總館去查OFFICE目錄下的巨集檔NORMAL.DOT的大小,發現它是超出尋常許多的七十八K。我猜問題大概就是這樣了。但是,圖書館的電腦都附有PCCILIN的防毒軟體,照理說不應該發生這現象才是。經我仔細一看,原來防毒軟體的病毒碼早已過期,我便立即連上網路加以更新,隨即從檔案中掃出不少W97M系列的巨集病毒,經過清除之後,WORD便能開啟了。這是我圖書館義工生涯中另一個傑作。
擔任義工,當然也有煩憂:有時「正事」忙了,硬是抽不出時間來,那可是真煩惱。幸好館員們都能體諒我這種偶爾的「脫線」;而且這樣小小的一點不如意,又哪能打敗我從公共服務中所得來的諸多樂趣。樂趣之一是當我鼓勵學生參與義工工作時,坦蕩適意,不須臉紅。有時,學生也會這樣問我:我們跟你不一樣。你是名符其實的「志願」工作;而我們則是被逼的,不得不為成績「折腰」的「不義之工」。我們的心情你能體會嗎?
我的回答是:我當然能!因為三十幾年前就讀屏師的時候,我們每學期註冊時都得交一把鋤頭、一隻鐮刀和一條抹布。每個禮拜五的第七節,就是我們的「勞動服務」課,屏東市的許多條街道和水溝,都有我們工作的痕跡。也許如果沒有當時,也就沒有我的今天。這些話,在TVBS訪問我的時候,我也曾經約略提及。
八十八年暑假前,TVBS週刊訪問我們學校的時候,我不知道他們將怎麼寫;七月十日乍見88期週刊上,鍾年晃記者說我「全力推動公共服務」,嚇了我一大跳。同時也接受訪問的李局長,看到這樣的敘述,想必也嚇了一大跳。那一年,我擔任高三的課程,學生根本沒有這個課,我又不具行政職務,想要推動也難。但是,我一直是個「公共服務人」,拿到這一張獎狀,就好像取得了「公共服務人」的身分證一般;在真正推動公共服務課程的李局長面前取得,這意義更加深長。這意義深長的身分證來自局長所轄的市立圖書館。
今年,我在建國中學教高一,正在我的學生身上「全力推動」公共服務的課程;因為我也在台北市立圖書館的力行分館當義工。兩年多以來,我服務過不知道多少力行分館附近景美女中的學生,他們一定不知道服務人的滋味是什麼;這個學期以來,因為公共服務課程的推展,我看到許多景美女中的學生,也在課餘之暇爭先恐後的來館擔任義工,內心的的感動真是無以復加。我多麼希望我的學生,不管在什麼地方,當他們在修習「公共服務」的課程時,也都能得到他人像我這樣的感動!
刊「台北市立圖書館館訊」季刊第十七卷二期105-109頁,「教師天地」雙月刊第104期38-43頁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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