――作文教學實案之一
是什麼、為什麼、怎麼樣，是看到一個作文題目，在下筆寫作之前，首先要考慮的三個問題，也就是：
第一、這個題目的意思「是什麼」？
第二、老師「為什麼」要出這麼一個題目？
第三、我要「怎麼樣」來寫這一篇文章？
以七十七年臺北區公立高中聯招的作文題目「處處留心皆學問」為例――
在第一個問題裏，我們要注意以下幾點：
一、想清楚題目裏每一個詞語的意思。例如「留心」是留意、當心、注意的意思，不是「把心留下來」；所以跟車站「旅客留言牌」上的「留言」意思不同。
二、找出題目裏每一個字的作用。例如「處處」是到處、每一處的意思；「處處留心」的「處處」，除了在空間上表示所有的、一切的地點之外，也隱含了所有的、每一個單位的時間在內的意思。
三、把握題目指示的寫作重點。題目上已說：學問處處有。如果我們僅是跟隨這個線索，證明事實上的確如此，對本文的寫作，並沒有什麼意義。因為處處都有的學問，如果不能進入我心，為我所用，那麼這些學問是否存在，跟我們又有什麼瓜葛呢？所以本文的寫作重點宜放在「留心」上面；只有「留心」才能充分把握無所不在的學問，進而獲取它們，利用它們來充實並光輝我們的人生。
四、想一想題文有沒有言外之意。目前我們都是學生，努力讀書、追求學問自是我們責無旁貸的義務；我們每天來學校，起早趕晚、孜孜矻矻，為的也就是學習新知。如果說：學問僅只存在學校和課本當中；那麼又叫我們「處處留心」，豈不是要浪費我們的時間和精神。難道說看看電視、聽聽廣播、讀讀報紙、探訪社會民俗風物、觀察蟲蟻鳥獸花草樹木，也算是求學問？不錯！所以夏丏尊先生在〈觸發〉一文當中，才會透過父親的口吻，告誡我們要「於有字的書以外，更留心去讀讀沒有字的書，在你眼前森羅萬象的事物上獲得新的觸發」：這正是「處處留心皆學問」的最好註腳。
第二個問題是：老師為什麼要出這麼一個題目――
要解答這個問題，最好的辦法就是站在出題老師的地位，設想他出這個題目的動機，也就是出題的背景怎樣。只要你瞭解了老師命題的目的，就比較容易掌握寫作的要點，發揮的時候也才不會偏離主題。
我猜想：「處處留心皆學問」的出題背景，至少有以下二端：
一、出題老師怕你們一頭栽進課本和學校所架設起來的知識陷阱，以為一切學問「盡在此矣」，於是只一味的在教科書裏面打轉，最後成了一個學問的侏儒加超級大近視，卻仍如同井底之蛙一樣，大言不慚的自詡為「有學問」。所以出了這個題目，消極的先打破你的幻想，告訴你學問的天空大著哩，「處處」都有呢。
二、出題老師另一項積極的目的，是要你們在掙脫學校和課本的學問樊籠之後，廣伸觸角，從生活周圍出發，去挑選有益身心、有助家國社會的學問，蔚為己用，以充實眼前的生活，並期望能為人類社會開啟美好的未來――這才是真正重要的。
所以，本文的寫作原則是：藉著闡述學問與人生的關係，從而得出「生活處處皆學問，當時時留意、事事關心，以充實並開創美好的人生」的道理――這也就是本文的主旨所在。
知道了題目的意思和老師出題的用意以後，我們要繼續來探討第三個問題，也就是怎麼樣來進行寫這一篇文章的細部規畫，包括選擇體裁、擬定大鋼、蒐集及安排材料等工作。
一、本文的目的既是在闡述道理，自然以選用「論說」體裁為宜。
二、本文可以採用三段式或四段式的大綱來寫作。首段泛述「學問處處有」的既成現象；第二段切入本題，拈出「留心」兩字作為線眼，強調唯有「留心」才能獲取學問、得到助益；以下可以分寫留心的方法，或者具寫留心者有所獲、不留心者無所獲的對比；最後以期勉、警誠或督促作結。本文便告完成。
三、由於本文題意淺顯，說理卻要要求深入，所以應該多舉例證，以免辭窮或自鑽進牛角尖。「讓事例自己開口說話」，是本文的最佳取材方式。例證以自己的親身經驗為最佳；其次是將他人的經驗吸收過來自己用；最不可取的是就書上照抄。例證的類別不拘，但應均衡採用，切勿全用自然現象，或全用人事現象，否則均將因為偏頗而造成敗筆，應該注意。
是什麼、為什麼、怎麼樣，也是論說文的必然內容。把論說文的「論」、「說」內容拿來作個解剖分析，我們可以發現：論說文裏所討論研究的，不外是「是什麼」、「為什麼」和「怎麼樣」三種東西。隨便拿國中國文第一冊來舉例，在「我們的校訓」這一課的第一段：
「我們在學校裏讀書，最要緊的是要懂得做人的道理。」是「是什麼」的成分。
「如果不懂得做人的道理，其他學問無論學得怎樣好，都沒有用。」是回答「為什麼」的成分。
第三段：
「我們在學校裏，一定要尊敬師長，要聽先生的話，要守學校的規矩；對於同學，要彼此相親相愛，不可吵鬧打架。」這是談「怎麼樣」的成分。
一篇論說文裏面，只有這其中一種成分，或是以其中一種成分為主要內容的，我們稱之為「單項式的狹義題」。例如：
國中國文第一冊的――
第二課「我們的校訓」、第十課「立志做大事」、第十三課「第一次真好」、第十四課「從今天起」和第十七課「論語論學選」的第三、四兩章都是。其中是「是什麼」類的有第二、十四課和第十七課第四章；是「為什麼」類的有第十、十三課和第十七課第三章。
第二冊的「單項式狹義題」有――
第十三課「愛蓮說」和第十七課「論語論孝選」的第一、二、三章。其中是「是什麼」類的有第十七課第一章；是「為什麼」類的有第十三課；是「怎麼樣」類的有第十七課的第二、三章。
第三冊的第一課「恢復中國固有道德」和第四課「得理讓人」也屬於論說文體；前者以「怎麼樣」作為主要內容，後者以「為什麼」作為主要內容。但是這兩課卻不屬於「單項式的狹義題」，而是「單項式的廣義題」。
單項式的「狹義題」和「廣義題」的不同在於：
狹義題的題目重點，明白的規定在題目之內，如「讀書的目的」、「體育的重要」和「如何改善社會風氣」三個題目裏，分別標舉了題目的重點在「是什麼」、「為什麼」、「怎麼樣」三個方向，所以叫做「狹義題」。
廣義題是題目裏面沒有明白指示重點偏向，必須我們在題目範圍內，自行選擇論述的重點，或就全面內容泛說。選擇重點的作法叫「窄作」；全面泛說的作法叫「寬作」。「恢復中國固有道德」和「得理讓人」兩課，同樣是單項式廣義題裏「窄作」的範文：第一課所選擇的重點在「怎麼樣」部分；第四課所選擇的重點在「為什麼」部分。
今天，我們就以「是什麼、為什麼、怎麼樣」的構思程序，來練習寫作一篇內容同時包括「是什麼、為什麼、怎麼樣」的「單項式廣義題寬作類」的論說文，題目是：
「我對學校的幾點意見」――
一、這個題目的意思是什麼？「意見」怎麼解釋？
根據國語日報辭典的說法，「意見」有兩種意義：
(一)心裏的意思和見解。
(二)彼此的見解不合。
本題的「意見」究竟是解釋(一)、解釋(二)，或是兩者的綜合，還是別有所指呢？
二、我為什麼要出這麼一個題目呢？我出這一個題目有什麼目的嗎？當然有！我們先來看底下這些問題――
(一)各位進這個學校有多久了？
(二)各位在學校裏，對於學校的各方面，包括硬體的設備、建築，軟體的管理、維護，以及教學、訓導、總務、輔導等各處室的行政措施，是不是都覺得滿意？
(三)各位在學校裏的時間不算短，對學校的了解也不算少，學校內的利弊得失感受得最深切；各位距離畢業的時候還早，學校現有的缺失，如果能及時改善，還有很長的受惠時間。所以，為了學校進步、為了自己權益，也為了替學弟、學妹著想，這些意見是不是應該提一提呢？
(四)各位不是常常學著電視廣告嚷嚷「我有話要說」嗎？也許學校在這方面的機會和溝通管道正好欠缺了；趁著寫作文的時間，一方面把這個缺憾補足了，一方面你們得到健康的發洩，這不是一舉兩得嗎？所以寫作本文必要嗎？
三、要怎麼樣來寫這一篇文章呢？
(一)開頭不可留下「惡意」的痕跡：「有意見」就是對現狀不滿，不滿就會有批評，有批評自然會產生「逆耳」的聲音。我們都知道，人類的耳朵都喜歡聽「好話」，不喜歡聽「壞話」；「學校」也是一樣。但是為了學校好（當然也為自己好），逆耳的「忠言」不能不說。只是在說這種話之前要有技巧，否則對方不等你說完，便勃然大怒、拂袖而去，你的一片赤誠豈不白費？
所以寫作本文，在進入「意見」的正題之前，不妨先來「美言」幾句，也就是先就學校的優點作一番敘述，一方面表達你對學校的肯定和信任，一方面顯示你健康的心態。如此你的意見才容易被人接受。
(二)以「為什麼」開頭亦可：剛才介紹過老師出這一個題目的背景，把它引用過來成為你寫作本文的理由，放在第一段，也是極為理想的開頭。
(三)利用「冒題」法的開頭：第一段不要直接切入本題，可以先引他校的情形來跟我校作比較，也可以引自己心目中的理想情況作藍圖，逐漸逼出希望學校要更好的本旨。
(四)「幾點意見」是本文的主要部分：
①「意見」是本文內容的「是什麼」部分。
②只有意見，不說一說「為什麼」有這個意見，別人能了解你的動機、出發點嗎？不了解你的動機或出發點，別人能隨便表示贊同或反對你的意見嗎？若是你的意見不能引起別人的共鳴，你提這個意見還有意思嗎？沒有意思的意見還提它幹什麼？所以在「是什麼」底下要有原因或理由的說明，那是本文主要內容裏的「為什麼」部分。
③對學校的現有作法不滿意，所以提出「意見」；既然有不滿意的，必定就有滿意的，也就是自己的意思和見解。這是本文內容的「怎麼樣」部分。
④有「是什麼」、「為什麼」、「怎麼樣」三部分，便組成「一點」；寫夠「幾點」，本文的主要部分便告完成。但是文章還沒結束。現在先就「是什麼、為什麼、怎麼樣」的具體內容，列舉幾個簡單的項目供大家參考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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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什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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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什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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怎麼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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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飲用水不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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飲用水龍頭太少，下午以後常常缺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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請設置自動飲水機，請專人管理維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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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.午休時間太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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教室與辦公室緊鄰設置，而午休時間辦公室照常辦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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請辦公室的作息與我們一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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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.天天穿制服皮鞋不方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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遇有室外課，常常要攜帶大包小包的衣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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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天有體育課的班級可以穿體育服裝到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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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.儀容稍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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髮型、髮長規定太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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請重新定一合理（稍嚴格）的標準，定期檢查，不合格者處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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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.校園綠（美）化不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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校地太小，建築太多，空地少，再加上活動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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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教室內外自帶自養盆栽，並舉辦比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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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.老師太辛苦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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導師從早自習到校，忙到補救教學完，工作太多，忙不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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請導師不要天天批改日記；自習課讓我們真正自習，不要叫導師上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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⑤「意見」要一點一點的寫，寫完題目所要求的「幾點」，便是文題相合。但是「幾點」到底是幾點呢？
古書上說到「幾」，習慣上是指數目三到九之間的任何一個。所以照字面看，寫三到九點的內容都算合題。不過我們是上課習作，受限於時間、工具和寫作場合等，對於篇幅的長短及內容的取材方向，都應在下筆之前作好考慮。以我們今天的情況來看，我們合適寫成幾點？
⑥「幾點」前後的安排，應有一定的順序：
一般順序的安排，有採用時間的順序，例如意見的事件分別發生在上午、中午、下午，便可依此順序安排；也有採空間的順序，例如先整體、後部分，先上後下、先左後右、先正後反等。
本文的順序，由自己決定，但一定要有它自己的規律，也就是同類的材料，要置放在一起。例如剛剛舉的例子，其中第三、四兩項是訓導處的業務；第一、五兩項分屬總務處的工作，排列的方式以「三、四、一、五」或「一、五、三、四」為宜。切勿不同單位的事件穿插出現。
底下是一些同學提出來的意見，我們試著來把它們分別歸到各該負責的單位，以便在安排順序時有所依循。
1.校長
(1)老師太辛苦了。
(2)學校師資不夠優秀。
2.教務：
(3)上課使用麥克風效果差。
(4)借閱圖書不方便。
(5)教具不夠。
(6)教學進度太快。
3.訓導：
(7)午休時間太吵。
(8)天天穿制服、皮鞋到校不方便。
(9)儀容稍亂。
(10)活動時間安排不當。
(11)下課太吵、樓上同學不守秩序。
(12)生活輔導的標準寬嚴不一。
(13)廁所太髒。
4.總務：
(14)飲用水不足。
(15)校園綠化、美化不夠。
(16)門禁太鬆、校園安全堪虞。
(17)器材、設備不足，維修太慢。
(18)合作社太小太遠，購物不便。
(19)廁所不夠用。
(20)校舍外觀老舊。
5.輔導：
(21)老師體罰。
(22)老師不公平。
材料安排的順序，還有依硬體、軟體的類別來區分，或以問題解決的難易來區分，並沒有特別的規則，只要合乎「一定」的順序便行。
⑦蒐集材料的途徑有：
(1)先把學校分成幾個我們了解的單位，例如：教務處、訓導處、總務處、輔導室等，再從它們的業務裏去找尋我們所需要的材料。
(2)也可以先找出我們所不滿意的地方，再根據它們的性質分別歸到各處室。
(3)除了採用老師上課援引的例子作材料以外，自己獨到的意見更值得一提；完全屬於自己的見解，最能反應自我不凡的風格和特色。
(五)以你的期望作結：「意見」說完了，你希望學校怎樣來回應你；或者你預測，如果學校照著你的意思做了，學校將有什麼異於目前的新氣象？這樣，於你們、於老師、於學校，甚至於社會、於國家，又有什麼樣的影響――這是結尾――寫到這裏，文章就可以結束了。
最後還有幾點在下筆時要特別注意的事項：
一、剛才我們在作材料歸類時，發現我們所提的意見，都是要供我們的師長參考採用的。所以，我們在寫作時，要特別注意語氣和緩，態度誠懇的問題；所提的意見也應是具體、確實、可行的才可以。絕對不可以流於漫罵、詆辱、空穴來風或是無的放矢之類。
二、注意題目上用「對學校」字樣，而不是「對校方」。因為我們也是學校的一分子，我們向學校所提的意見，其實也就是對自己而發，所以沒有校方我方的區別。
三、因為題目上限定的意見提供者是「我的」，所以不可以為了壯大聲勢，把它擴充成「我們的」、「大家的」、「社會大眾的」，以免成了「文不對題」。
四、如果是在考試或競賽等有嚴格時間限制的場合，預定的項目來不及寫完時，可以酌將五、六點內容，縮成三、四點，但至少要維持在三點以上，否則又是另一項缺失了。
今天我們要作的題目是：「我對學校的幾點意見。」屬於「單項式廣義寬作類」的論說文，作法和大致的內容已如上述，請在構思五分鐘之後開始寫作，完篇時間為五十分鐘，請各位妥善把握。
（本案曾於77.11.1在臺北市中正國中演示）
刊「中國語文月刊」380第64卷第2期18-27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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