兩年前,我從一個兄弟滿堂的家庭來到這裏。一個踉踉蹌蹌的學生,把我交給一個坐在屋子裏的老先生。從那時候起,我開始過着非人的黑暗日子。就像其他許許多多的同類一樣,我被分配監禁在化雨臺後面一個朽陋的方斗洞裏,沒有生活,沒有自由,沒有休息。天陰雨霾的時候,從四面八方迴盪回來的高級醇臭,燻鬆了我的皮膚和肌肉,我漸漸的衰老和感到力不從心。這樣好長的一段時光,我等待,等待老天憐恤的星期五,工友來打開牢門。太陽衝進來的-剎那,我來不及忘掉滿身的瘡痍,便忙着向鐵柵外窺視,莽蒼的草地使我歡暢,迎風飄香的夾竹桃使我忘卻了整個禮拜的沈悶;我深深吸取一口自由新鮮的空氣,我羨慕外面跑道上,學生們手中握着正在工作的伙伴。但是,我終於只有欣賞的份兒,第八節下課傳來一記老孫的號響,咔嚓一聲,牢門重重的扣下來,黑晴和寂寞又重新籠罩了我。
起初,我剛來這裏的時候,打著血氣的方鋼,學生們都爭先恐後的搶用我,受盡了寵護和玩褻,更羨煞了無數比我年長的朋友;而我也著實為他們做了不少事情。他們帶我走遍了學校的內部和校外附近,除掉許多妨碍他們觀瞻的叢雜。艷麗的外衣和犀利的門牙,使同伴們相繼失色。去年,屋子裏又進來了一批年輕的小伙子,於是,我開始被冷淡和鄙視,百般的氣昂再也扯不起來,學生們隨意用力的把我摔來摔去,禁不起的脊椎骨鬆鬆欲斷。昨天下午,一位粗心大意的學生把我從化雨臺上面摔下來,只感到一陣疼痛,腦袋搬離了軀體。
唉呀!我是一把殘廢了的鋤頭。
刊「木瓜園」第7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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